从《山雨》中滴落的标点与诗意:一堂课的两种“倾听”
【来源:易教网 更新时间:2025-12-30】
缘起:当“标点”成为拦路虎
窗外的天色有些沉,指尖在教材光滑的页面上划过,停在了《山雨》这一课。一篇公认的美文,字里行间淌着赵丽宏先生笔下的湿润与灵韵。然而,作为一个在小学语文课堂里浸泡了多年的教师,我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,被那些穿插在优美辞藻间的特殊符号绊住——破折号,省略号。一处,两处,粗略数来,竟有六处之多。
那一刻,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悄然漫上心头。破折号和省略号的用法,我们讲得少吗?从三年级开始接触,到高年级的反复强调,似乎每学期、每单元都在“见面”。可结果呢?学生的作业本上,它们的使用依旧混乱不堪;试卷上的相关题目,正确率总是不尽如人意。
感觉像在沙地上写字,刚写下清晰的一笔,潮水般的遗忘就涌上来,将痕迹抹平。这不仅仅是几个符号的问题,它暴露了一个更深层的教学困境:对于工具性的语文知识,我们是否陷入了一种“点状讲解-碎片遗忘”的循环?一篇如此适合涵泳品味的略读课文,难道要先变成枯燥的语法讲授课吗?我不甘心。
破局:让辞典从沉睡中醒来
我决定换一种走法。既然零敲碎打效果不佳,何不将这部分知识系统化地托出,让学生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去理解、去甄别?我翻出了那本略显陈旧的《小学语文教师实用辞典》,找到了关于省略号和破折号用法的权威解释。我将它们逐条摘录,清晰地呈现在课件上:
省略号:
1. 引文的省略;
2. 列举的省略;
3. 话语未说完或语意未尽;
4. 语意含蓄,留给读者想象空间;
5. 表示声音的断续或延长。
破折号:表示语意的注释、转换、跃进,或语言的中断、声音的延长。
没有多余的阐发,只有最核心的定义。课堂的前二十分钟,我把它交给了学生自己和这篇《山雨》。我的要求很简单:反复诵读课文,尤其是含有这些标点的句子,然后对照屏幕上的“法则”,尝试为每一处的标点“验明正身”。
教室里起初是安静的默读,渐渐地,有了低低的交流声,有笔尖在书上做记号的沙沙声,偶尔还能听到个别孩子刻意模仿“沙啦啦……”那拖长的、仿佛带着雨气的读音。
这个过程,我称之为“让辞典在语境中醒来”。辞典的定义是骨架,而《山雨》的文字是血肉。学生们的任务,就是将骨架置于血肉之中,看它是否契合,如何运转。大多数时候,这个过程是顺利的。
他们能指出“像一曲无字的歌谣……由远而近,由远而近……”这里的省略号,是“语意未尽”,也是对那连绵雨声“声音延长”的绝妙摹写。他们也能发现,文中对山林色彩变化的描写后,破折号引出的总结,是典型的“注释”关系。
争鸣:那一处悬而未决的“破折”
然而,真正的学习火花,往往迸发于争议之处。在分析这一句时,教室里的平静被打破了:
> “先是听见它的声音,从很远的山林里传来,从很高的山坡上传来——”
>
> “沙啦啦……沙啦啦……”
这个连接在“传来”之后、引出声响之前的破折号,究竟是何用途?学生们分成了几派。
一派孩子认为,这是“声音的延长”。他们的理由很感性:“老师,读到这里,我们心里已经在期待那个雨声了,破折号好像把‘传来’这个动作拉长了,让我们屏住呼吸去等,然后雨声才真的响起。”另一派则坚持辞典上的“跃进”说。
他们分析道:“前面是写寻找声音的来源(从很远、很高的地方),破折号之后,一下子跳到了声音本身的具体描摹(沙啦啦),这中间有一个思维和描述的跳跃,所以是跃进。”
还有细心的孩子提出了第三种可能:“会不会是语意未尽?‘传来——’后面的话没说完,直接用声音接上了。”我站在讲台上,听着他们引经据典又结合自身语感的争论,心里涌起一种欣慰。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场景。我没有立即给出“标准答案”,事实上,在文学性如此强烈的文本中,有些标点的妙用本就存在阐释的空间。
我告诉他们:“辞典是我们的向导,但并非僵硬的律条。你们各自的感受都有道理。这个破折号,或许同时完成了‘期待的延长’和‘画面的跃进’,它让声音的出场有了戏剧般的停顿与转折。这就是好文字的魔力,一个标点,也能调动我们全部的感官和想象。”
争议没有答案,但思考已经发生。从对辞典条文的生硬套用,到结合文本的细腻品悟,再到敢于提出个人化的理解,学生们走过的这条路径,远比记住一个标准答案更有价值。
深耕:捕捉文字的“光与影”
处理完“标点”这只拦路虎,我们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,走向《山雨》的核心——那被文字捕捉下来的、山间雨水的光与影,声与色。作为一篇略读课文,我赞同资料中的观点,无需面面俱到,直取核心即可。而这篇散文的核心,就凝聚在几个如诗如画的句子里。
我把它们投影出来,带领学生开启第二轮的“倾听”——这一次,是倾听文字内部的韵律与情感。
第一句:雨是“无字的歌谣”
> “像一曲无字的歌谣,神奇的从四面八方飘然而起,逐渐清晰起来,响亮起来,由远而近,由远而近……”
我们没有急于分析修辞,而是先闭上眼睛,听我缓缓地诵读。“飘然而起”、“清晰起来”、“响亮起来”、“由远而近”……读罢,我问学生:“如果让你们用线条画出这雨声的变化,你们会怎么画?”有孩子说,是一条从低到高、由细到粗的波浪线;有孩子说,是许多个从纸外慢慢汇聚到中心的小圆圈。
我接着问:“为什么是‘无字的歌谣’?歌谣本应有词啊。”一个平时很文静的女孩小声说:“因为自然的声音是最纯净的,它不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,它的旋律本身就是最美的歌词。”我深深点头。这便是比喻与叠词(由远而近,由远而近)结合后产生的通感魔力,它让无形的雨声有了形状、有了节奏、有了生命的韵律。
第二句:山林是“琴键”,雨丝是“手指”
> “雨声里,山中的每一块岩石,每一片树叶,每一丛绿草,都变成了奇妙无比的琴键。飘飘洒洒的雨丝是无数轻捷柔软的手指,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雅的小曲,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幻想的色彩。”
这一句的妙处,在于将宏大的、立体的自然景观,瞬间转化为精妙的、可触的艺术装置。“每一块岩石,每一片树叶,每一丛绿草”——这个排比,是全景式的扫描,强调了大雨中整个山林的“活化”。而“琴键”与“手指”的比喻,则将这场浩大的交响,收束于一种无比轻盈、灵动的想象。
我让学生伸出手指,模仿“轻捷柔软”的雨丝,在空气中“弹奏”。他们发现,这个动作必然是温柔的、有节奏的、带着愉悦的。于是,抽象的“优雅的小曲”和“幻想的色彩”,就通过这个动作和前面“琴键”的具象,落到了孩子们的心上。拟人与比喻的融合,在这里创造出一个充满童心与仙气的音乐世界。
第三句:绿色在“流动”
> “这清新的绿色仿佛在雨雾中流动,流进我的眼睛,流进我的心胸。”
赏析这一句时,我们玩了一个“换词”游戏。我问:“如果把‘流进’换成‘映入’眼睛,‘渗入’心胸,感觉有什么不同?”学生们七嘴八舌:“‘映入’好像有点被动,就是眼睛看到了而已。”“‘渗入’有点慢,还有点被迫的感觉。”“‘流进’不一样!
它感觉是主动的,欢快的,畅通无阻的,而且‘流进眼睛’和‘流进心胸’是连着的,好像那绿色是有生命的泉水,从眼睛这个窗口直接灌溉到了心里。”孩子的语言有时比教科书更精准。这个“流”字,是全文情感的顶点,是比喻的升华。
它不再将“我”与“雨景”分隔于主客两端,而是让自然的生命力——“清新的绿色”——成为一种可流动、可吸纳的养分,完成了物我交融的体验。这正是作者对山雨、对大自然那份深厚喜爱的终极表达。
回响:工具与人文的“二重奏”
一堂《山雨》课,我们从标点的丛林出发,最终抵达了诗意的山谷。下课时,一个学生跑来问我:“老师,我以前觉得标点就是停顿的记号,今天才发现,它们好像也会‘说话’,那个破折号,真的让我‘听’到了雨来之前的安静。”
他的话,让我反思这堂课的设计。我们常常将语文教学机械地割裂为“工具性”与“人文性”,仿佛前者是骨骼,后者是血肉,分别教授。然而,真正的语文课堂,或许应该是一场“二重奏”。系统的标点知识(工具性)提供了理解的框架和攀援的绳索,让我们不至于在文本的峭壁上滑倒;
而对经典句段的沉浸式品读(人文性),则赋予了这框架以温度、色彩和灵魂,让我们攀上高峰后,能看到绝美的风景。二者不是先后关系,而是同步进行、相互成全的。
《小学语文教师实用辞典》是冷的,是理性的归纳;但《山雨》中的破折号是热的,它连接着山林与雨声,也连接着学生的疑惑与顿悟。那三个美妙的句子是静的,白纸黑字印在那里;但当我们用想象去激活它们时,琴键鸣响,绿色流淌,歌谣回荡。
所以,语文教学的最高任务,或许不在于灌输了多么系统的知识,或分析出多么深刻的情感。而在于,我们是否成功地充当了那个“翻译者”和“引路人”,将辞典中沉睡的规则,翻译成文本中跳跃的灵光;将文字间凝固的美感,引渡到学生生动的心田。
当孩子们开始意识到,一个标点藏着悬念,一个比喻能打开一个世界,一个字的选择能牵动全身的感受时,语文的种子,才算真正落在了肥沃的土壤里。
听,山雨已歇,但那场关于如何“倾听”文字——既倾听其规则的律动,也倾听其情感的波澜——的雨,也许才刚刚开始,落在许多间教室,润泽许多颗心灵。
- 韩教员 哈尔滨商业大学 商务英语
- 范教员 东北农业大学 园艺
- 林教员 黑龙江大学 应用化学
- 张教员 哈尔滨工业大学 机械
- 李教员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 中医学(5 3一体化专业硕士儿科学)
- 谢教员 吉林大学 机械自动化
- 夏教员 南昌大学 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
- 宋教员 东北农业大学 数学
- 申教员 哈尔滨工程大学 电子信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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