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轮椅摔下的孩子,与那条“蜈蚣”伤疤:一次必要的“碰壁”与自我的诞生
【来源:易教网 更新时间:2025-12-31】
一篇小学三年级的作文,文字稚嫩,却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,激起层层涟漪。
“说到我最后悔的一件事,那真是‘绳子系豆腐——别提了’。它让我痛苦了好几个月呢!”
孩子用了一个生动的歇后语,描绘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懊恼。故事很简单:六岁的冬天,他突发奇想,要站在轮椅上玩。心中有过挣扎,好玩与安全的天平来回摇摆。最终,好玩占据了上风,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的他,爬上了轮椅,在屋子里来回冲撞。悲剧在忘乎所以时降临,他摔了下来,为了保护头,用右手撑地,手臂火辣辣地疼。
爷爷赶来,泪流满面的他被送进医院。如今,右臂上还留着一条“蜈蚣似的伤疤”。
孩子用最朴素的语言完成了总结:“这就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,它让我懂得了安全第一。”
一个标准的、符合成年人期待的答案。安全,当然是重要的。任何一个读到这里的家长,或许都会在心里点头,并以此为契机教育自己的孩子:看,多危险,以后可不能这么淘气了。
然而,如果我们仅仅将这个故事解读为一个关于“安全警示”的案例,那我们就错失了它背后更深邃的、关于一个生命如何构建自我的宏大叙事。那条“蜈蚣”伤疤,也远不止是“危险”的证明,它更是一个孩子精神世界里,一次关键性的“边界测绘”的永久标记。
全能自恋的回响:那个“我可以”的瞬间
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故事的起点:“我可以站在轮椅上玩呀!那一定很好玩!”
这个念头,在成年人看来,是天真,是鲁莽。但在儿童的心理世界里,它有着更为深刻的源头。这源于生命最早期的“全能自恋”。婴儿躺在摇篮里,一个念头升起——饥饿,哭声响起,乳房或奶瓶便随之而来。他感觉自己如同神明,念头一动,世界便予以回应。
这种“我即世界,世界即我”的万物一体的感觉,是生命最初的安全感与力量感的基石。
随着孩子慢慢长大,他会逐渐认识到,妈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世界并不会总是按他的想法运转。但这种“全能感”的余温,会久久不散。它化身为各种形式的探险与幻想。
那个六岁的孩子,当他凝视着轮椅时,轮椅在他眼中,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医疗器械。它是一个可以被征服的对象,一个能让他体验飞翔、体验超越日常的坐骑。那个“我可以”,正是婴儿期全能自恋的一次绚烂的回响。
他相信自己可以驾驭这个工具,相信自己可以超越物理的束缚,相信只要他想,就能获得“那一定很好玩”的极致体验。
“心中天平的一边是好玩,一边是安全”,这场内心的激烈斗争,其实是“全能自恋的我”与“感知现实的我”之间的一场博弈。前者充满了魔力与诱惑,后者则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、对危险的感知。最终,全能的幻想压倒了对现实的审慎。
他爬了上去,不是因为他愚蠢,而是因为在他那个年纪,探索世界、验证自身力量的内在驱动力,是如此地强大。
现实的边界与疼痛的馈赠
悲剧的发生,从物理层面看,是重心不稳,是惯性作用。但从心理层面看,这是“现实”对“全能自恋”的一次最直接、最猛烈的校正。
孩子从轮椅上摔下,那一刻,他所体验到的,绝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。那是一种整个世界的崩塌感。他坚信的“我可以”被无情地击碎,他幻想的“很好玩”被剧烈的疼痛所取代。这种从巅峰跌落谷底的体验,是一种“碰壁”,一种精神上的“休克”。
而疼痛,在此刻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。它是一种无法被忽视的、发自内在的信号。它用最原始、最强烈的方式告诉孩子:你的身体是有限度的,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,你并非无所不能。疼痛,是现实边界最清晰的宣告。
随后而来的泪水,是复杂的。有肉体的痛,有幻想破灭的失落,有对自己行为的无措,更有对那个未能保护好自己的自己的失望与愤怒。
爷爷的到来与送往医院,是外界的“抱持”。这种抱持,让孩子在最脆弱的时候,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支持与连接。而那条“蜈蚣似的伤疤”,则是这次事件留下的永久性“地理标记”。
我们常常厌恶伤疤,视之为残缺。但在这个孩子的成长故事里,这条伤疤意义非凡。它不再是痛苦的符号,而是知识的烙印。它每天存在于孩子的身体上,无声地提醒他那一次的“碰壁”,提醒他世界的边界在哪里,提醒他自己的能力限度在哪里。它将一个抽象的“安全道理”,内化为了一个具体的、身体性的记忆。
这道伤疤,是他用疼痛换来的关于“真实世界”的第一份精准地图。
后悔,是整合的开始,而非终点
作文的题目是《我最后悔的一件事》。“后悔”,是一种高级的情感。它意味着个体已经能够回溯过去,对过去的行为进行价值评判。一个只会活在当下的生物,是不会懂得后悔的。
当孩子写下“后悔”时,他的内心正在发生一场微妙的整合。那个摔下去之前,充满“全能感”的“我”,与那个摔下去之后,带着伤疤和疼痛认知的“我”,在他心中开始对话。后悔,就是这场对话的情感基调。
他开始理解,那个“想站在轮椅上玩”的念头,本身没有错,那是对世界的好奇与探索。但他也同时理解,将念头付诸行动时,需要考量现实的规则。后悔,让他把“幻想中的我”和“现实中的我”放在了一起,进行了一次审视与调和。
这个过程,是心理学上极为重要的“个体化”进程的一步。一个孩子,正是通过无数次这样的“尝试-碰壁-反思-整合”的循环,逐渐从一个与母亲、与世界共生融合的状态中分离出来,发展出一个清晰的、有边界的、既能感知自身力量又能接纳自身局限的“真实自体”。
所以,“懂得了安全第一”,只是这次整合之后最表层的结论。更深层的收获是:他开始懂得了“我”是谁,“我”能做什么,“我”不能做什么。他的自我,因此而变得更加坚实,也更加完整。这份由后悔驱动的整合,远比一百句“要注意安全”的空洞说教,来得更有力量。
父母的角色:构建“抱持性环境”,而非“无菌舱”
这个故事,也为我们做父母的提供了一个反思的契机。当孩子面临类似的“冒险”时,我们该怎么做?
很多父母的第一反应,是“禁止”。“不许爬高!”“不许玩水!”“不许碰那个!”我们试图为孩子打造一个绝对安全的“无菌舱”,将一切风险扼杀在摇篮里。这种做法,看似是爱,实则可能剥夺了孩子“碰壁”的机会,阻碍了他们进行自我边界的探索。
一个从未被允许犯错、从未经历过适度风险的孩子,他的内心世界可能是混沌的。他要么会因为过度保护而变得胆小、怯懦,不敢尝试;要么会在青春期以更具破坏性的方式,去补偿性地体验那种被压抑的“全能感”。
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提出了一个概念,叫“抱持性环境”。他认为,一个好的养育环境,并非是一个完全没有挫折的环境,而是一个当孩子受挫时,能够被很好地“抱持”住的环境。
“抱持”,包含两个层面。一是物理上的,就像孩子摔倒了,父母能及时扶起,送医救治。二是心理上的,当孩子因为失败而痛苦、哭泣、懊悔时,父母能够接住他的情绪,不指责,不嘲讽,而是温和地陪伴,告诉他:“没关系,我知道你很疼,也很难过。我们都在这里。”
在这个故事里,爷爷的及时送医,完成了物理上的抱持。一个更理想的后续是,当孩子冷静下来,家人可以和他一起聊聊这次经历。不是以审判的口吻说“你看,不听话”,而是以共情的姿态问:“当时站在轮椅上是什么感觉?摔下来的时候害怕吗?现在还疼吗?”
通过这样的对话,帮助孩子消化这次创伤带来的冲击,将那份混沌的、痛苦的体验,转化为清晰的、可被言说的知识和记忆。父母的“抱持”,就像一个容器,将孩子强烈的、甚至是破坏性的情绪体验,进行转化和沉淀,最终变成他人格建构中的养料。
我们无法,也不应该为孩子清除人生路上所有的障碍。我们能做的,是成为他们身后那个稳定、可靠的“安全基地”。让他们知道,无论他们在外面如何探险,如何“碰壁”,只要回头,总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在等待。
那条“蜈蚣”伤疤,最终会成为一个孩子生命故事里独特的一部分。当他成年后,再看这道伤疤,他或许会淡然一笑。他记得的,将不再是疼痛与后悔,而是六岁那年那个勇敢的、有点傻气的自己,以及那次用身体丈量世界边界的、独一无二的成长旅程。
这,或许才是那篇稚嫩作文背后,真正的、关于生命成长的深刻启示。
- 韩教员 哈尔滨商业大学 商务英语
- 范教员 东北农业大学 园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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